载戢干戈

【拂春/第十四棒】

拂春第十五棒@衤果奔的饣交子 

冷风呼啸，大雪纷飞，整座城银装素裹，晚归的行人行色匆匆。寂静的雪夜里，枯枝被压断的清脆声响尤为刺耳，积雪纷纷而落。这样大的动静，站在院落之外的那人却恍若未闻。

……

房门前高挂着两个大红灯笼，烛火昏暗，大红灯笼随着寒风摇曳，光线明暗参半。

少许暧昧的呻吟声从镂空雕花窗户泄露而出，透过层层白纱，隐约可见，春光无限，纱帐随着凛冽寒风飘舞，呻吟与粗喘声越发急了，如夜半骤然疾飞的飘雪。他迷蒙着眼睛，浑身像是过了水般大汗淋漓，身上的男人动作着，床账晃动得厉害。

“公瑾……”男人音色低沉而磁性，蛊惑得他迷失了神智。

周瑜想喊他的名字，脑海却一片空白，他是谁？

一条发带垂落在他胸前，轻拂而过，迷了他的眼。他伸手卷住发带轻扯，男人沉闷的笑声在胸腔晕开，掠夺加重，他似乎沉醉在一场永远没有尽头的梦中。

“你是谁？”他问，问题得不到回答，只有男人若隐若无的笑声，他开始迷乱、恐惧、逃避，不知所措，想要逃开男人的禁锢，却被他扣住手腕，剧痛蔓延，直袭心田。

“谁？！”他猛然从床上坐起来，大口地喘着气。下人听闻声音，掀开帘子进入内室，却见周瑜的脸颊上红晕遍布，比起红烛也不逊色几分，下人不由一怔。

周瑜从梦境中彻底清醒过来，眸中迷离一扫而空，取而代之是淡然和沉静。

“您没事吧？”下人问道。

周瑜摇头，面上波澜不惊，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，他是怎么了，连续做了几天的春梦……看不清梦中的男人，只听得他若有似无的笑声。若是做一次春梦，尚说得过去，连续做了几天晚上，这是为哪般？

仆从打来温水，梳洗过后，用了些早点。

他立在窗前，院落中积雪很厚，院中寒梅绽放，傲雪迎霜，风姿无限。燎炉里烧着的石涅偶尔发出一两声轻响，屋子里温暖如春。

仆从端着竹简匆匆而入，风雪随着推门灌进门内，寒风扑面，周瑜大氅下的身躯微微一颤，以手握拳，抵住下唇，隐忍地咳了两声。

周瑜伸出另一只手翻了翻书简，那手近乎纸白，又略有些泛紫，根根血管分明，形如枯槁。“扶我出去。”话落，长久的寂静让他有些烦躁，抬了眼去看那仆人。那下人身形一抖，似乎就要跪下，又看见那瘦骨一般的人唇抿成一条线，显然有些发怒，一时间不敢多再言语，退了下去。周瑜见此，又暗责自己迁怒于人，愈加烦躁。

他如今病痛交加，药石无医，只得靠几纸药方吊命，药方中加的几株祛寒之草又最是容易上火之物，久服难免胸中积郁，难得消除之法。便是他生来温和，偶尔也难抵心中烦闷。

一室无言。

……

明日便是除夕，即使深居简出，不难感受到节日氛围。下人们皆知主人家宽和，早已穿红戴绿，也算为这平日白素的院落增添几分喜气。那头，一辆马车从院子后门缓缓驶出，行了些许时候停在湖旁的一个胡同里，从马车中探出了头的，赫然便是周瑜。

最近几日没有下雪，城中小湖结了冰，即便没下雪，天气也特别冷。

周瑜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，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，只是想一个人走一走，排解除夕带来的孤独。

“我以为除夕夜的傻子只有我一人，没想到公子也无人可陪。”直爽带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，周瑜微微一怔，他一路走来只有寒风相伴，一个人都没有。他微微侧身，只看见一道修长的身影，立在寒风中，唇角扬起，直直盯着周瑜。

泛着银光的盔甲在他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英气与豪迈，他戴着一抹蓝色的发带，眸色深邃，给人以深藏不露的感觉。

他站在寒风中，一头短发未被束起，少许刘海洒落在发带之外，放荡不羁，蓝色披风时而扬起，张狂霸气又带着几分冷厉。周瑜抿唇看向他，他缓缓走近，周瑜也戴着银色的面具，除了色如白纸的唇，男人看不见他的脸。

周瑜打量他，这身盔甲昭示着男人与庙堂密不可分的联系，男人腰间有一块血玉龙佩，举手投足间霸气外露。他猜测这男人是有权有势的男人。这样的男人，不缺人陪伴，可除夕夜却宁愿一个人走在街头，实属罕见。

“将军这话说得差了，谁说没人陪伴，将军不是人吗？”周瑜张口，灌进口中的冷风迫得他闭上了嘴，闷声咳了一声。男子眸光闪了闪，转又哈哈大笑，张狂肆意，目光锁在周瑜身上。

这样的寒夜，这样的除夕，不管他所遇见的人是谁，都是那冬日的暖阳。

“我想去酒楼喝一杯，将军是想一起，还是走人？”周瑜笑问。男子唇角扬起笑意，英气逼人，“公子有约，在下恭敬不如从命。”

……

掌柜和十几名伙计正在一楼热热闹闹地吃团圆饭，喝酒猜拳，气氛热络。周瑜和男子进了酒楼，掌柜回头正想说一声今晚不营业，可见了来人，微微一讶，慌忙迎了上去。

周瑜问：“有酒吗？”

“有，请上二楼。”

周瑜极少沾酒，今晚却喝了很多。这是江城最出名的玫瑰酿，也是酒楼的招牌酒，入口醇香，淡淡的玫瑰香气在唇齿间挥发，香味浓而不郁，仿佛一朵玫瑰盛开在眼前。

窗外寒风咆哮，雅阁中暖意如春。

桌旁边烧着三个暖炉，热气扑面，赶走寒冬的冷意，桌子上有酒有菜有饺子，色香味俱全，两人都没吃什么饭菜，都在喝酒。

周瑜倚着镂空雕花窗户，微微眯着眼睛，眉宇间遍是慵懒，被酒润过的唇殷红似血。他有些微醺，眼中的清冷和脸上的醉意极其矛盾又诡异地融合在一起，极是动人。男子一语不发，闷闷地喝着酒，眸子直勾勾地凝着他。

周瑜自顾望着窗外万家灯火，目光空茫，一杯又一杯为自己斟酒。男子心口微微一动，伸手想去抚他的长发，手伸到半空却停下来，紧握成拳，缓慢地收回。周瑜倏地眯起一双细眸，骨节分明的手扣住男子拿着酒杯的手腕，另一只手扯下那条发带。

发带…发带！

周瑜骤然抱住他，男子一怔，也顾不上计较被他冒犯。那薄如蝉翼的身子陷入他怀中，撞上他的肋骨，不分轻重，撞得他的肋骨有些疼，心中也莫名一疼，被一种不知名的占有欲包围，只想好好地圈起怀中的青年。他顿了顿，轻轻地拥着他，低低的笑意在他耳边响起，“公子，这算投怀送抱么？”

周瑜在想，他醉了，他一定是醉了，所以才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，这样的笑声，午夜梦回不断地盘旋在他耳边，那是他梦中的男子的笑声。是在做梦吧？这么美丽的梦，舍不得醒来，就如每次梦见他，他都不愿意醒来。

在又一次即将沉沦之时，男人托起他的脖颈，清楚而又暧昧地低语，“我叫赵云，小字子龙。”

……

暖炉中的石涅青红地烧着，烛光摇曳，他伏在他怀里，也不知道梦见什么美事，眉宇间浮起淡淡的笑来。